鸦片战争前,与西方世界已有了相当长的交往历史,但是真正了解地球那一端“番夷”的人,举国上下也找不出几个。及至到了开战之后,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陌生如天外来客的对手,莫说对它的社会政治、军事文化方面,就连最基本的地理知识也是一头雾水。这种情形,在今人看来也是无法想象的:开战前,从大清皇帝到普通百姓,不仅不晓得双方在军备武力上的巨大悬殊,甚至不明白英国地处何方,英人生何模样。
可叹的是,对于英军已处于初步发展的火器时代,而清军仍停留在冷热兵器混用时代这样一个基本事实,身为钦差大臣、湖广总督,被称作近代开眼看世界之“第一人”的林则徐,也是一无所知。1839年9月1日,他在给道光皇帝的一份奏折就认为:“夷兵除枪炮之外,击刺步伐俱非所娴,而腿足裹缠,结束严密,屈伸皆所不便,若至岸上更无能为,是其强非不可制也。”(《林则徐集·奏稿》中华书局,1965年版,第676页。)到了1840年8月,英国的坚船利炮已逼近内海,林氏听到英军攻陷定海的消息,再次上疏献策于道光帝,在《密陈以重赏鼓励定海民众诛灭敌军片》中提出了动员激励沿海军民杀敌的具体办法,仍谓洋兵虽“上身刃不能伤”,但“一仆不能复起”,若以长棍伏击其足,应手即倒云云。
依据这等荒诞的情报去应战,其结果就像我们在电影《大清炮队》里看到的那样,手持棍棒的兵勇呐喊着向前欲击洋兵之足,旋即倒在冒着青烟的排枪大炮之百米开外。想想,这样的仗能打赢么?
打了败仗,痛定思痛,于是就有了迫切了解和研究对手之一切情形的愿望。军民和大臣们如此,作为交战一方总指挥的皇帝也不例外。但是这种愿望又有多少相关知识,用来作为了解或研究的基础呢?可以说几乎没有。鸦片战争史料中有一个有趣的故事,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。甲午海战甫起,清军连失镇海、定海、宁波三地,形势十分危急;1841年10月,道光帝授皇族奕经为扬威将军,率领精兵在浙东组织反攻,迟迟未能奏效。皇帝的心急如焚,从他在报告败讯的奏折上“愤恨何堪,笔难宣述”几个朱批大字中一览无余。也许正是从此时开始,他才突然发现,自己实在有必要认识一下面前的对手。翌年5月1日,道光帝从奕经的奏折中得知,可以审问在浙东海战中抓获的英军俘虏后,立即发下一道谕旨,曰:
著奕经等详细询以(口英)咭唎距内地水程,据称有七万里,其至内地,所经过者几国?克食米尔距该国若干路程?是否有水路可通?该国向与(口英)咭唎有无往来?此次何以相从至浙?
其余来浙之(口英)咖唎、大小吕宋、双英(鹰)国夷众,系带兵头目私相号召,抑由该国王招之使来?是否被其裹胁,抑或许以重利?
该女主年甫二十二岁,何以推为一国之主?有无匹配?其夫何名何处人?在该国现居何职?
又所称钦差、提督各名号是否系女主所授,抑系该头目等私立名色?至逆夷在浙氐鸟张,所有一切调动伪兵及占领郡县,搜刮民财,系何人主持其事?
义律现已回国,果否确实?回国后作何营谋?有无信息到浙?
该国制造鸦片烟卖与,其意但欲图财,抑或另有诡谋?(《鸦片战争档案史料》第五册,天津古籍出版社,1992年版,第222页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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