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七岁时,李叔同与佛结缘,思索良久,最终决定出家。他将自己多年来视若珍宝的书籍、字画、折扇、金表都赠送给了友人,就连衣服也一件不留。同事、朋友纷纷相劝,他都丝毫不为所动,携带了几件布衣和日常用品就头也不回地去了杭州虎跑寺。
去了之后,他立即换上僧人的衣服,屋子自己动手打扫,支个木板就当床,别人想帮忙,他一律不许。而且只吃素食,就连白菜里加点香菇,他都不会动一下筷子。
为了避免家人阻挠,他事先甚至没有跟妻子沟通。直到他进了寺院,妻子才得知消息,到寺院寻找。可是,无论妻子在房门口如何苦苦哀求,他都避而不见,妻子索性跪在那里不走。见此情景,连同去的人都忍不住落泪,李叔同却只是托人捎了一句:“当作我患虎疫死,不必再念。”
虽然已经出家,但家人并没有忘记他,还是偶尔会写家书来。每逢收到家书,别人都拆开细看,唏嘘不已,李叔同却一眼也不看,托人在信封后面写:“该人业已他往,均原封退还。”别人觉得很奇怪,家书看一下又没事,只要不回就是了,为什么非得退还呢?李叔同答:“既然出家,就当自己死了。如果拆阅,见家中有喜庆事,定会开心,若有不祥事,易引挂怀,还是退了好。”
为了避免亲人朋友打扰,他的禅房上贴着四个字:“虽存若殁”,将所有探访的脚步阻止在门外,真是绝情到极致。
丰子恺说,李叔同是一个“做什么像什么”的人,无论诗词音乐,还是绘画戏剧,他样样认真到极致,就连出家,他也比别人做得决绝、彻底。或许,正是因为做什么事都如此专心,断绝其他念头,他才能成为令人景仰的弘一法师。
附录:李叔同在出家前写给日本妻子的一封信
诚子:
关于我决定出家之事,在身边一切事务上我已向相关之人交代清楚。上回与你谈过,想必你已了解我出家一事,是早晚的问题罢了。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索,你是否能理解我的决定了呢?若你已同意我这么做,请来信告诉我,你的决定于我十分重要。
对你来讲硬是要接受失去一个与你关系至深之人的痛苦与绝望,这样的心情我了解。但你是不平凡的,请吞下这苦酒,然后撑着去过日子吧,我想你的体内住着的不是一个庸俗、怯懦的灵魂。愿佛力加被,能助你度过这段难挨的日子。
做这样的决定,非我寡情薄义,为了那更永远、更艰难的佛道历程,我必须放下一切。我放下了你,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。这些都是过眼云烟,不值得留恋的。
我们要建立的是未来光华的佛国,在西天无极乐土,我们再相逢吧。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,我将不再回上海去了。我们那个家里的一切,全数由你支配,并作为纪念。人生短暂数十载,大限总是要来,如今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,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,愿你能看破。
在佛前,我祈祷佛光加持你。望你珍重,念佛的洪名。
叔同 戊午七月一日
后记:
1918年,农历的正月十五,李叔同正式皈依佛门。剃度几个星期后,他的妻子,与他有过刻骨爱恋的日籍夫人伤心欲绝地携了幼子,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到杭州灵隐寺,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,劝说丈夫切莫弃她出家。这一年,是两人相识后的第11年。然而叔同决心已定,连寺门都没有让妻子和孩子进,妻子无奈离去,只是对着关闭的大门悲伤地责问道:“慈悲对世人,为何独独伤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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