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论古今中外、姓资姓社,人降到世上后,有两种资源是肯定要消耗的,所谓"食色性也"。"色"也就是性资源,包括男色女色,不过从历史常态来看,被消费的主要还是女色。女色供给的有限性(美女就更稀缺了)和男人们欲望的无穷性相冲突,战争也就不可避免,中外史书上"马边悬男头,马后载妇女"的记载多如牛毛。为实现性资源的分配正义,构建和谐社会,东方的古圣贤们提出了各种各样定份止争的主张:儒家强调"发乎情、止乎礼",即分配性资源要遵循"礼"(身份等级);道家则提倡逍遥无为,生命不在运动而在于静止;释家更鼓励抛弃肉身的享受,钱财粪土,红粉骷髅……最后儒家取得了政治上的胜利。
儒家的胜利大大刺激了道释两家。为迎合皇帝的口味,后两家的原教旨主义在流变中曾严重变形,发展出很多深受皇宫贵族们欢迎的房中法术和学说。什么续坎离之火练龙虎之丹啊,什么参欢喜禅啊,不一而足。儒家虽斥之旁门左道,但内心还是欢喜的。尤其是从宋朝始,儒家的男人们渐渐失去了马上的自信,再不愿失去在女人身体上的自信,整天琢磨着怎样壮阳和抑阴。前者是个从古至今的永恒话题,就不必多说了;就后者而言,儒家对女人的性纯洁提出了一个极高的单向标准:处女、节妇、烈妇。
对“节、烈”,鲁迅曾以《我之节烈观》一文进行了狠批,但对“处”,老先生保持了缄默,大概他觉得做处女是要和“节、烈”的泛道德化相区分的。鲁迅如此,何况从前的儒生们?潘光旦翻译霭礼士《性心理学》一书中,便列举满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古代女人守贞故事和处女鉴别方法。
试举两例:其一,话说大荒之年,黑店杀人卖人肉。一个书生在厨下看到“肉菜”的惨状,于心不忍掏钱为一个正要被杀了取肉的女人赎身。店主也同意了,但在解救的过程中,书生大概不小心碰到了女人身体的某个敏感部位,失了“礼”,女人当场色变,立刻跑回去躺在砧板上,宁死也不愿被赎了;其二,一个女孩和一群男孩在田地里玩骑锄头的游戏,完了后大家各回各家。一个老农民却在女孩骑过的锄杆上发现处女血,据说好似红绒线,老农收起"元红"回家珍而藏之。后女孩长大出嫁,他的丈夫只收到一块白布,当然勃然大怒,闹得不可开交。老农赶紧拿出那玩意一解释,大家于是立刻恍然并和谐了。编故事的文人信誓旦旦说,多年后老农拿出"元红"时,它鲜艳依旧。
前一个故事是个纯粹的悲剧,后一个却不无黑色喜剧的色彩。古人鉴别处女的两大法宝:守宫砂、处女血,已被现代科学证明并非十分准确,白白冤杀了无数壁虎,浪费了无数白绢,但古人们却乐此不疲。一想起他们翻墙砍树捉壁虎和老农翻箱倒柜藏宝贝,我就忍不住要发笑。但古代男人们能到验血这阶段,前头的付出还是不少的,纳彩纳吉等六礼程序都要走。代价这么大,验后即便货不对版,要退已很不容易了,手续上更是麻烦。文人们也曾编过逾墙搂处子、月下会西厢这样的好事,但男人们要么担着被官府捉去上夹棍和吃烙铁的风险,要么得向处子们出具一个中状元后讨诰封的期权承诺,总之没有处女急着倒贴,你光据床大嚼的好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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